何霖

我瞪著眼前這個人，一把無名火在心中燃燒，緩緩的蔓延到全身，直到末梢神經也變得灼熱，衝進腦部。

    「爸爸......您為甚麼要幫我安排相親？」我咬牙切齒，幾乎快瘋了。很排斥很排斥很排斥！！！想愛上誰，想喜歡誰，這應該是自己決定的事情才對啊！而且......我喜歡的，一直都是她......

    「品玥啊......你都已經25歲了，我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幫你『牽線』，難道不好嗎？」父親一臉「沒什麼大不了」的說道，拍了拍我的頭頂，彷彿我還是那個需要他幫我做任何事的幼稚女孩。那聲音，漸漸轉為了嚴肅，「我知道，你喜歡的是伊谷庭。」

    心臟，狠狠的衝撞著胸膛，我抬起頭，想與父親對視，但只在他的雙瞳中找到——厭惡。蘊藉著的，厭惡。眼眶被激烈的情緒撕扯出水霧，但卻因僅存的自尊而無法形成淚滴。

    「妳們兩個人都是女的，而且妳也已成年，總該有點判斷能力了吧？社會根本不可能承認妳們兩個，這樣說好了，就算社會承認了妳們，我也絕對不會妥協！聽到了沒有！賴品玥！」

    面對父親的怒吼，那劇烈的熱度不減反增。憤恨的火焰，終於將繃緊已久的理智線燒得一乾二淨。「我說——」深吸一口氣，我用盡全身的力量，如一頭被激怒的猛獸，甩開手上的書，向那不講理的傢伙喊道：「我喜歡谷庭！！！社會不承認又怎麼樣？你不妥協又怎麼樣？愛上就是愛上了，誰還管你那麼多！不要否定她......不要否定......我對她的這份愛戀啊！！！我，最喜歡谷庭了！最喜歡、最喜歡了......！」

    喊道最後，聲帶被不確定的泣音侵蝕了，我在父親尚未反應過來前便奪們而出，衝到街上，往那人的家死命的飛奔而去，還差點被車撞到。

    滴答、滴答、滴答......單調的雨聲傳進耳裡，冰冷的雨點落入髮間，我跑著，眼眶和鼻子全都酸到發熱，好不舒服。「嗚......嗚嗚......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！」

    谷庭她......會不會像父親那樣，對我這份真摯的情意感到作嘔？用大吼、大叫、大哭在這雨中宣洩我的不滿，以及深深愛著卻傳達不了的不甘心。在旁人看來，我簡直像是從瘋人院逃出來的精神病患，邊跑邊叫——但如果這樣便能將心意傳達給谷庭的話，我願意一輩子都是這副德性，只要她能明白。

    喜歡一個人，錯了嗎？

ΩΩΩ

    面對鐵灰色的大門，我所在的地點是谷庭住的公寓。有些年代的水泥牆被汙漬染得斑斑駁駁，老舊的扶手鏽蝕得像隨便一碰就會碎裂般破爛，有些住戶門口更放著不知幾天未處理的垃圾——好噁心，不管來過都少次，都覺得噁心。我和谷庭提議過不下百次換個地方租房子，她卻總是用「如果搬去醒目的地方會很困擾」和「這裡房租很便宜」蒙混過去……

    放眼望去，只看得到灰色的樓、灰色的天，與灰色的雨，諷刺得與灰黑色的心靈十分相襯，甚至混成了一種說不出口的迷離。從頭上及衣物上留下的水已在腳邊積出了一個小水窪，冬末春初的冷風像是在嘲笑我的狼狽般不停啃噬著身體僅存的熱度。儘管如此，我的手依然僵在她家門鈴上，遲遲不敢按下去。我是否，

還有資格渴求她的溫暖？

    「诶......玥，你來啦。」開門聲劃破了沉悶的空氣，谷庭從房內探出頭來，聲線中有著淡淡的驚喜，雖然微弱，但我確實的收到了。

    她臉色有些蒼白，墨色雙眼底下均掛著深色的黑眼圈；毛毛躁躁的黑白長髮被他用略小的夾子隨興盤起，沒弄好的幾縷絲線垂下，顯得有些慵懶；薄薄的黑色吊嘎和迷彩短褲包裹著那骨感的身材，使她看起來更為高挑……

    「哇！」使勁忍住的淚水終於掙脫眼眶的控制，我哭著撲在她身上，卻因雨水而踉蹌幾下，跌入她懷中。廉價的洗衣精、混和皂…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在鼻前漾開，像墜入母親的懷抱，讓激動的情緒得到安撫。

    只有她，世界上只有她，才能讓我神魂顛倒。

    谷庭用適當的力道擁著我，沒說一句話——那雙蒼白纖細的手佈滿一條條青筋，看似可怕，在我眼裡卻無比的溫柔。「啊啊……玥，妳和妳爸吵架了嗎？」

    黑眸一瞇，她開口戳中我的痛處。撇開臉，我蹶著嘴點點頭。她看穿人心的力量真不是蓋的。

    「……那先進來，別著涼了。」谷庭說完，便轉身走入家中被暖暖的色光包圍。她好漂亮……無意識的跟上前去，在我脫下鞋襪的那瞬間——臉被某種軟綿綿的東西包住而難以呼吸！「……玥濕成這樣害我好想欺負妳喔……」

    ……原來是她拿了條毛巾在幫我擦頭，揉啊揉得有點暴力。可是，好幸福啊。「谷庭，好了……」我輕輕拉住她的手，想將這曖昧的距離拉開。好近，她的鼻息好令人醉心。

    「喔。」突然，一陣溫熱降臨在我的額頭上，且因略低的體溫而更顯突兀——谷庭她，親了我。

    她親了我她親了我她親了我！！！怎麼回事？一般人會對「朋友」做出此種過於親密的舉動嗎？咚咚咚的心跳聲像快要炸開來般清晰到不行。會被她聽到的……！

    視線交疊的那刻，臉立刻發燙。

    比起我神經質的表現，谷庭則是淡定得拿起手機按了幾下，等到另一端接通後，冷冷的說：「119嗎？我朋友剛剛因高燒倒地不起，請派救護車——」

    「啊！我沒事！我沒事啊哈哈哈！」我一把搶走她的手機按下結束通話鍵，臉上的溫度似乎沒有要下降的意思，持續灼燒我的皮膚，應該……紅得像蘋果那樣吧。

    眼裡流露出複雜的神情，她看著我，一秒、兩秒……「我是，真的在擔心妳啊。」

    額頭和額頭互相觸碰，因為她身體的重量將髮絲壓住，傳來一陣不適感。嘴唇，貼的好近。好熱。「明天是截稿日……所以我沒辦法招呼妳，牛奶在冰箱，蜂蜜和泡麵在櫃子，要吃就自己拿吧。」

    說完，走回房間，打稿去。

    待她的背影消失在我眼前，我捂著被谷庭碰到過的地方，靠著牆滑坐到地上。滾燙，極似電流，讓我的雙腳失去支撐身體的能力，只能不斷顫抖。可悲的是，下身居然傳來一波波酥麻的漣漪，使我不由自主的喘息……

    又快樂，又痛苦，跟巧克力好像。

TBC.